一月的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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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學徒的法袍是藍色的,但唯有一月的能夠使古老的魔法鐘鳴動。十二月喜歡盯著一月一身的藍,然而在春天不再降臨野地的那天起,這個平凡的心願卻難以達成了⋯⋯
一場屬於年輕十二學徒們的小小冒險。 〈一月與古老的魔法鐘〉 我喜歡他穿著藍色法袍的樣子。 那是一種很普通的藍色,像天空,像倒映在湖裡的天空,又像倒映在天空裡的湖倒映著天空的顏色。這件袍子的樣式也很普通,微微岔開的高領子和寬鬆的袖口,腰間束著一條黑色的緞帶,沒有花樣,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,長長的袍底尾端甚至被磨得破破爛爛的,常年沾滿乾裂的土屑。 這件法袍真的很普通,沒有一個學徒不是這樣子穿著,但是我就是喜歡這麼盯著他瞧。他穿起藍色的十二學徒袍,輕柔得像是冬末春初之際的煦風。 不只是我,我所認識的每個人,都慣於這麼遠遠地凝望著他。無論是蔬果販、屠夫、製麵師傅、木匠、布商,甚至是久久造訪一次野地的旅者,都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挪開。他並不似七月那樣熾烈耀眼的存在,然而這樣毫無自覺的凝視,卻顯得如此自然,不必刻意提醒,就像不會有人忘記呼吸。 印象裡,他總是不疾不徐地走過學院前那一座古老的鐘,鐘是用既堅硬又柔軟的墨銅製成的,上頭刻著稀奇古怪的文字和圖騰。拾貳月師傅告訴我,那是一種名為「始」的魔法刻印,在幾個世紀以前首次響徹整片野地,此後,時序降臨,萬物生長,灰敗的天際重新綻放色彩。壹月首先誕生了,然後才逐漸有了其餘的我們。 古鐘有自己鳴響的喜好,從不為他人左右,然而每每他走過,鐘身總會輕微鳴動,像是在展現對他的寵愛,而他那藍色法袍的尾部,也就被擦出的火苗燒上了幾片焦痕。調皮的三月曾和我一起正正經經穿著法袍,在古鐘周遭打轉,卻沒有哪次成功喚起鐘響或火花。或許正這是他之所以能成為一月的原因。 我喜歡這麼看著他,一身天光湖水,那麼普通,卻又說不上地神秘。 〈二月與到不了的春天〉 野地的春天從不遲到,大家都說這是「始」守護之下的恩典。二月性格嚴謹、能力拔萃,貳月師傅早已漸漸將職責交接給她。每年的這個時候,當第一道曙光劈開暗夜,二月獨自跪伏在古鐘前,等候時機開始降春儀式,今年自然也不例外。 我們其他學徒以二月為圓心,站成一道歪斜的半圓弧,生澀唱誦著又臭又長的古老魔法,和她一同準備迎接春天的降臨。站在身後的是十二時序師傅,像溫暖厚實的雙掌,包覆著我們這仍顯單薄的圓弧;他們個個身著象徵強大堅實的大地之袍,齊聲暖唱,將禱詞一一編織成風。於是降春儀式順利進行,晨曦普照野地,一切猶如往年,直至鐘聲乍然敲響。 一月消失了。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越過了跪伏在地的二月,一直與我遙相對望的他,才這一眨眼的功夫,竟然就這麼活生生消失在我眼前。古怪的是,我想不起他消失前最後的表情。他臉上帶著什麼樣的神情呢? 壹月師傅神色凝重,作為十二時序之首,迅速交代了其他時序師傅各自的應變後,喚來在上空盤桓已久的獨角鷹,急急而去;性格最剛烈的柒月師傅憤憤地把一頭亂髮抓得更亂,拽著七月乘上一旁躁動已久的七尾火狐,三兩下就消失在視野盡頭;就連一向以冷靜著稱的玖月師傅都難掩驚惶,扣緊了九月的腰,縱身躍上那匹銀白色相間的九紋駿馬,疾馳遠走。 我仍錯愕地站在原地,看著其他學徒紛紛隨師傅離去,忽然感覺虛幻不已。足下土地,頂上天空,甚至是呼吸的空氣,原本都是這麼真實,忽然之間卻什麼都沒有了;大地失去力量,藍天失去色彩,一直以來賴以為生的呼吸受到阻斷。拾貳月師傅走上前來,手按上我的肩,沈甸甸的力道像是要賦予我實感。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,二月孤伶伶地跪伏在那裡。貳月師傅緩步走到她身邊,雙膝著地,垂首禱告了起來。 〈四月與尚未達成的約定〉 在十二學徒裡,與一月最親近的非四月莫屬。活潑善良的四月會帶著沈靜寡言的一月參與聚會,但最後成為中心的依舊只有自己。她為此苦惱許久,不厭其煩地央著我們其他人,別讓一月太孤單。 他孤單嗎?我不曾想過這個問題,孤獨就只是個非常不適合他的詞彙。他給人的印象過於溫和、平靜,即便是獨自一人,卻總是恬靜自得的模樣,讓我聯想到一只掠過湖面的沙鷗。肆月師傅對我們說過,在歷代所有十二時序裡頭,我們擁有最為特別的一月,大家聽了都笑起來;如果他是特別的,就再沒什麼可稱作普通了吧。 那時他端坐在座位上,波瀾不驚,一點也沒留意藍色法袍的一角被三月的桌子偷偷壓著,起身時差點跌了跤。他重心不穩碰上我的桌子,一併把我的左掌壓得嚴實,來不及抽手,我感到渾身血流瞬間阻塞了一下。我還清楚記得他匆忙道歉的嗓音,不高也不低,很普通地好聽。 古老的大鐘從一月消失的那天之後,不曾再鳴響過。 每天上學,我們都能看見四月獨自站在鐘前,伸手觸碰深深嵌入墨銅質地裡的魔法刻印,所以在她宣布要離開「始」的守護、完成和一月的約定時,並沒有人真的感到意外。然而當問起了有誰要一起,回應她的則是一陣長長的沈默。 把我們的一月找回來。這個念頭誰沒有過?但是十二時序的能量在消長,正值即將正式交接的關鍵之年,光憑師傅們已經不足以駕馭「始」的力量。而現在一月消失,最具智慧的拾月師傅告誡我們最少最少,必須要留下五名同伴在野地守候。 於是,勇敢正義的五月、法力高強的六月、才思敏捷的十月、善於照料他人的十一月,再加上擅長紀錄的我,就這樣在四月的號召之下出發了。 離開野地的那天我問四月,和一月之間有過什麼樣的約定。她站在清冷的晨風中,藍色法袍翻飛,顯得輕巧而活潑,一種全然不同於一月的藍色。 「我和他約好,一起找出『始』的力量之源。」 〈五月與野地外的失序〉 臨行前,拾貳月師傅交給我一把用十二冬藤纏製成的手杖,觸感柔韌,掌心貼著能感受到呼吸。我顫巍巍地收下,明白這是她花了整整六個晝夜持續頌禱而成的法杖,讓我在成為時序師傅以後,得以完善行使拾貳月的權能。 我們在破曉時分,生平第一次踏出了野地,離開「始」的庇佑,進入死寂的文明領域。 身形瘦小的五月拄著與他齊高的法杖,無懼無畏邁著大步走在最前方,我看著他明顯過長的法袍下擺,小聲問他的好搭檔六月:「五月為什麼不把長袍改短?」 「他堅信自己會再長高喔。」她俏皮地眨眨眼。 五月像是察覺了什麼轉過身來,我連忙對他露齒微笑,暗自擔憂他下一秒會不會就踩到自己往前摔。沒想到他臉色一沉,在胸前橫起法杖,快而精準地唸動木杖上的咒文,杖身瞬間迸發耀眼光芒,閃爍著銀藍光輝的五足獸一蹬一躍,一陣撕咬激鬥過後,懸浮在空中的怪異生物歪斜掉落。我們站定方位,在歌聲之中取走其魂魄。 事實上我們甚至不確定「它」是否有魂魄。膽識過人的五月第一個上前,用法杖戳了戳那表皮光滑得詭異的死物,敲擊的同時發出清脆的鏗鏘聲響。他挑眉看向知識最淵博的十月,她屏息說:「這有可能是『機械犬』,我只從少數橫渡文明而來的異邦者口中聽說過。」 「機械犬?有這麼奇怪的狗?」 「它不是血肉之軀。」十月仔細端詳著那個沒有生命跡象的生物,將頸部輕輕一扳,身首分離的畫面讓我和十一月都嚇得往後倒退一步。「果然身體構造非常不同⋯⋯這裡頭一束一束像線繩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?啊呀,好想帶回去研究。」 「放著吧!」五月杖擊地面,堅決地阻止。「我們不該任意把文明的威脅帶進『始』的庇護之下,有可能會招致詛咒。」 十月露出了極為失望的神情,十一月輕拍她的肩膀,跟我一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她遠離那文明的威脅。繼續上路以前,六月借用了陸月的權能,為我們一行人施加一層牢固的防護法術。一直默不作聲的四月,則是不知何時悄悄造了座墳塚,把那頭機械犬仔細埋葬了起來。 〈六月與失落文明的遺跡〉 穿越荒蕪的焦土,死寂的砂質平原,沿途仍有稀落的機械犬類,二話不說朝我們撲咬過來,下場都是被英勇無匹的五月一一擊殺,金屬的撞擊聲在空曠的死地顯得格外響亮。 入夜後,氣溫驟降,六月在我們周遭佈下以六翼荊棘編結而成的法陣,防堵那些蟄伏在暗處的不懷好意,使它們雙眼盲目、呼吸焚灼,讓我們得以在權能庇佑之下安眠。十一月在她佈置時升起了篝火,取出乾糧與水,安撫我們飢腸轆轆的軀殼。五月豎直法杖,略顯疲憊地倚著它憩息;十月則趁他不注意,偷偷將藏起的機械碎片拿出來研究。法術火在我們臉上映出忽藍忽紅的光亮,我垂下眼,聽見四月嘆息。我猜她甚至比我還要想念一月。 我仰頭望向夜空,無星無月亦無雲朵,無盡延伸的漆黑,比空洞還要空洞。這便是文明領域的天空,空無一物;或許吞噬了一切以後,終將成為這樣的虛無。 「一月說,文明的天空曾和野地相同,我不相信。」 我轉過頭去,發現四月也和我一樣正凝視著上方無盡的暗夜。我們倆身上的法袍都因為晚風捲起的沙塵而灰撲撲的,反射著黯淡的藍光,顯得俗世;難以想像時序的權能竟選擇寄身於這樣平凡的我們。我想起一月穿著藍色法袍的樣子,之所以讓人感覺那樣普通,那樣自然,大概是因為他正是最適合壹月的化身吧。 無言凝視四月美麗的側臉,我想著這樣美麗的人畢竟也和我相同,都有無法企及的人事物,突然有點想哭。最終甄試的那天我就曉得了,我將是未來十二時序裡最不起眼的那一個,卻沒想過,會在她一向自信的臉上找到同樣寂寞的神情。 我們都是孤兒。我彷彿聽見一月有如一泓泉水般的嗓音這麼說。生於毀滅,長於靜寂,世界因為耐不住孤獨而創造了色彩,乾枯的大地長出藍天,直至我們在溫暖的喧鬧裡再度死去。 六月柔和而堅毅的唱誦聲喚醒我,睜開眼的時候,世界失去了顏色。拾貳月師傅曾告誡我,意識不可輕易在文明領域迷走,因為古老的靈魂會侵佔夢土,強勢奪走生者的軀殼。六月一直是十二學徒最堅實的盾,護衛我們不受到文明的詛咒;然而,當硬底皮靴的聲音喀噠喀噠在灰白色空間裡逼近,她的唱誦嘎然止息,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:能使她繳械的人,也只會是我們十二學徒了。 〈十月與靈魂不滅的智者〉 我想不起上次看見他身著便服是什麼時候。現在,他褪下了一襲藍色法袍,白襯衫整齊紮進筆直的黑長褲,腳下踩著雙發亮的棕色皮靴,幾乎像陌生人一樣佇立在我們眼前;除了那身奇特的裝扮外,渾身透出一股淡漠冷峻,雙眸中找不到靈魂。這真的是我們的一月嗎?我從沈默中讀出了眾人的心聲。 四月遲疑地喚了他的名字。他眼睛眨也不眨,喀噠喀噠筆直前行,穿越了五月和六月,在四月和十月跟前停了下來。灰白色空間裡反覆震盪的腳步聲來不及止息,他伸手,輕觸十月的頭頂—-- 「是你輸了。」四月的低語像羽毛拂過耳際。「你先找到了,也先放棄了,十二學徒的身份。」 他的動作停滯在半空,有那麼一剎那,我恍若看見那暖如煦風的一月;而下一刻他笑起來,愈笑愈張狂,原本光滑得不可思議的地板,忽如流沙般陷落。我們掉落在一個幽黑陰冷的空間,周遭盡是散發瑩瑩冷光的巨大「機械」——我從未見過如此龐然又精細的物事,只第一瞬間想起身首異處的機械犬,直覺應是類似的存在。 「你們錯了。」他居高臨下地說,「我從來不是『始』的力量之源。」 這個人並不是一月,只是篡奪了他的軀殼;它的意識存在於我們周遭閃爍運轉的巨大計算機,名為「母體」的東西。我無法全面理解它所說的話,只能推測它是滅亡文明唯一的生還者;還有,是它創造了我們的一月。 它說,野地是文明的逃亡者。早在古老的魔法鐘第一次響起以前,文明就已經存在,科技高度發展,人工智慧成為主宰,最終誕生了擁有全人類智慧的生命體。部分人類放棄了一手打造的世界,回歸原始,逃到了轄外一片死寂的荒野,憑藉著對垂死自然時序的信仰,創造出了「始」的魔法;然而隨著時間流逝,魔法的力量削減,衰弱得甚至無法為野地再次喚來春天。時間證明了它才是正確的:它是文明遺留下來的究極解答,一個永恆存在的靈魂。 「如果你真的那麼篤定,」十月冷然問:「為什麼還要創造出一月?」 她這麼一問,我才想到那股違和感從何而來。坐等我們停止呼吸,就像當初最後一名人類在文明領域死去,屆時它就會是這個世界裡唯一的生命體。而這個擁有整個文明智慧的存在,卻創造了一個和我們極其相似的人工智慧,甚至成為了十二學徒之一。 我突然很想知道,一月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以後,是真的放棄了我們嗎? 〈 十一月與隆冬的鐘聲〉 一月的創造者首次流露出近似於迷惘的神情。它尚未來得及回答十月的提問,五月和六月已經施放起緘默術,以這空間裡的聲音作為鎖鏈,意欲束縛這個自稱永恆存在的智慧體;四月和十月極有默契,幾乎同時間取出了隨身攜帶的符咒,在狼狽倒地的它周遭迅速排出魔法陣。 與此同時,十一月怯生生扯住我袖口,似乎在無言詢問自己能派上什麼用場。我牽起他的手,給出一個打氣的笑容,在他手心裡一筆一劃寫出了那個字,是唯有即將繼承拾壹月權能的他才能夠辦到的事。 他反握我冰涼的指尖,堅定地閉上眼祈禱;於是在聲音盡失的空間裡,我們仍聽見了壹月師傅極為清晰的嗓音。 「為什麼想成為十二學徒?」 一片雪花落上鼻尖。分明只是夢境的幻覺,卻癢得直令我想打噴嚏,但我小心忍著,以免驚擾睡得深沉的一月。天空灰濛濛的,雲層厚得像學院前庭深深的積雪,或許不久後會有場暴風雪吧?但不是現在。 現在,雪地裡只有兩排腳印,一大一小、一深一淺地印在蓋了厚厚棉被的大地上。那孩子甚至還沒到入學的年紀,身上的灰袍單薄,踩著一雙破布鞋;他是移居野地的孤兒,我以前居然從來不知道。 小小的一月仰起頭來,細碎的雪霰落進他那對晶亮的眼眸,但他眨也沒眨眼,用稚嫩的聲音回答:「我想穿上藍色法袍。藍色好美,我很喜歡。」 一月沒有來到野地以前的記憶,所以夢境是從這裡起始的。然而打他有記憶以來,卻反覆做著同樣的夢:夢裡有高大華美的建築,有高速行駛的車輛,有機械人、犬、或各式各樣的動物;此外,處處可見寬大的屏幕,上頭變換著閃爍的映像,這些全是在野地從未見過的景色。但他當他抬頭望,總能看見那片澄澈的藍天,那是和野地裡的天空一樣美麗的藍色。 他一直不曉得自己的來歷,一直以為自己就是個普通的人類。他會長大,但從未生病受傷;他會顯露情緒,只是不那麼濃烈;他聰慧,卻絕稱不上是頂尖。他是如此平凡,卻又說不上地不平凡,他也留意到了,那些不經意聚集在身上的目光。他想,那一定是因為學院前那座古老的魔法鐘吧!他感覺得到,這口鐘很喜歡他。可是為什麼?會跟「始」的力量之源有關嗎? 探尋或許沒有必要的答案,是不是人的天性呢? 那麼,因著這座在隆冬裡為他而鳴響的古鐘,下定決心乘著降春儀式的能量,來到遙遠呼喚著他的彼方的他——這樣的他,算得上是真正的人嗎? 〈十二月與藍色的魔法〉 我喜歡他穿著藍色法袍的樣子。 和我不同,那件普通至極的十二學徒袍在他身上,可以是陽光燦爛的早晨,可以是雨後放晴的湖面,是風,是水,是流竄在指尖的光;在我身上,那件法袍就只能是件染藍了的布料,在陽光底下曬久了不會發亮,只會泛黃。 「為什麼想成為十二學徒?」 拾貳月師傅看進我眼底,像是看穿了我的靈魂。我告訴她,因為擁有了十二時序的權能,我就可以守護這片野地,這是作為法師至高無上的榮耀。她聽了以後對我笑了,輕輕揉亂我的頭髮。她一定知道我撒了謊。 事實是,我從未思考過為什麼要成為十二學徒。父母希望我成為光榮的十二時序師傅,所以我從小就立定了目標,就是這麼簡單。我是個沒有夢想的人,能力也不出色,最終通過甄選純粹只是幸運而已。我一直覺得人生沒什麼意思,因為這個世界沒有了我,好像也無所謂;甚至是我如果不幸出事,學院裡隨時會有人能遞補上來,成為更優秀的十二月。 一月和我不同,我們雖然是各方面都很普通的那種人,但他的眼裡有某種靜默燃燒的能量,我猜他一定有自己想追尋的事物,所以—-- 「那麼努力活著的你,當然是真正的人啊!」 然而佇立在冷光環伺之中的一月,並沒有聽見我的叫喊,剛知曉自己身世的秘密,他一向淡然的臉上爬滿淚痕。這是夢境的最後了,十一月的法術即將消失,要是他再不醒過來,我們真的就要永遠失去他了。 我握緊了手中那把用十二冬藤纏製成的法杖,闔起雙眼,渾身顫抖著。我做得到的,我反覆告訴自己,可以的,可以的。就算我從來沒有成功行使過拾貳月的權能,就算我根本不曉得那會是什麼樣的力量,只要虔心祈禱,為了一月,為了野地,為了十二時序師傅,為了我們十二學徒。 也為了曾經有過與野地相同藍天的文明,為了寂寞了那麼久的不滅智者。 你得回來,我們的一月。 那一日,沉寂許久的鐘聲遍響野地,伴隨著柔和又絢爛的藍色光輝,迎接了遲來的春天。一月醒來以後,智者再也不見蹤跡,只留下了瑩瑩發光的巨大計算機,以及成千上萬筆有關滅亡文明的紀錄。或許它終於死去,或許沒有;但我默默希望它不再那樣寂寞。我想「始」之所以鍾愛它所創造的一月,並非沒有理由。 迎接我們歸來的時候,拾貳月師傅輕輕揉亂了我的頭髮,對我露出一貫溫暖的笑容。 「大家都知道時序的起始是壹月,但在起點存在以前,總要有人催動『始』的魔法刻印,時序才得以推進。妳說,這個人如果不是拾貳月,還會有誰呢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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