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源自真實的呼喚 7
我們把九雷的長槍忘在真實之淵。
或許是因為她將部分的靈魂留在了淵底,在我們降落以前,她早已沒有了生命跡象。那把她用以守護帕拉迪村的武器,圓滿達成了最後一項任務,帶著部分的她,從此長眠於那口靜謐的生命之湖邊。守靈人會將它拾起嗎?會妥善保存她曾活過的證明嗎?或者這其實是個多餘的問題。或者根本不需要它來證明,因為九雷已經回歸了虛無,和九鐳再度合而為一,互相作為彼此的證明而存在。
因對方而死,因對方而生;輪迴往返,合一、分離,復又合一。天道法則即是如此,有什麼好質疑的呢?
埋葬他們時,我專心一意掘著乾裂的土壤,聽桐和佟低聲輕吟古老的離別之曲。在午後日輪的斜照之下,我一遍遍鏟進堅硬而貧瘠的土地,縱使揮汗如雨,卻一點也不想讓元素或靈素代勞,彷彿唯有這麼做,才能夠真正與他們道別。
手臂的肌肉傳來陣陣酸楚,握著鏟柄的手震得麻癢,從某一刻起,變得近乎毫無知覺。在這之前,我從未親手埋葬過誰,因為依據洛洛亞的習俗,任何失去生命的肉體的最終去處,是高溫炙燒的烈焰。白骨研磨成粉,吹散在海風裡,輕輕貼近海面,最終融進波光粼粼的月色。垂掛在胸前的小瓶,隨著我反覆而枯燥的動作搖擺,偶爾輕輕撞擊衣襟,悄聲安撫似地。
當作紀念,他說。
那時他獨自蹲在牆角,低著頭,神秘兮兮地不知道在做些什麼。育兒院西側那堵牆,高大得不可思議,我必須奮力仰頭才看得見牆頂。他就蹲在這面牆的一隅,顯得如此嬌小,卻又奇異地令人感覺強大,一如從牆另一側緩慢爬升的耀眼光芒。
我咚咚咚地奔過去,在他身旁蹲了下來。他正拿著不曉得哪來的一把小鏟子,仔仔細細地挖著土,頭也沒抬地說,小心別踩到了。我一聽,有些驚慌地抬起腳來檢查鞋底,上頭一如往常只有我貪玩留下的泥濘。正想發問,就看見腳邊躺著的一隻幼鳥,羽毛才剛長全的樣子,卻已然失去色澤。
牠怎麼了?我茫然問。怎麼一動也不動?
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,而是繼續認真地掘土。過了半晌他才說,找到的時候,就只有這一半而已,不知道是誰惡作劇,把牠們分了開來。
分開⋯⋯跟另一半分開,就會變成這樣嗎?
會死掉的,他簡潔明瞭地回,放下鏟子,溫柔拾起幼鳥僵硬的身軀。
不對,我那時心裡想,她就還活著,沒有另一半也活著,雖然⋯⋯她最後還是決定死去。我小小的腦袋裡轉著這些困惑,卻沒有將這個秘密說出口。
牠的尾巴好長,好漂亮,我輕聲讚嘆,忍不住伸手去摸。為什麼要埋起來?
他沒有回應我,只是把幼鳥的屍體放進挖出來的小洞,接著開始填土。用火燒的話⋯⋯在牠的美麗長尾完全被掩埋後,他才慢悠悠地說,用火燒的話,不久以後就會忘記了。我不想那麼快忘記牠,所以把牠埋在這裡,當作紀念。
我也動手幫忙埋葬了這隻幼鳥,因為牠真的非常小,所以並沒有花上我們太多時間。我在小小隆起的土堆上,插了一小截上回郊遊時撿拾的松露木枝,上頭還留有那股獨特的香氣,我想這一定能引領牠在虛無裡找到另一半。
那個時候,我清楚感受到他心緒的異樣波動。我實在弄不懂那樣的情緒,於是上前摟住他,對著他的耳朵說:我們不會分開的,我們會一直在一起。
雖然微弱,但是我清楚聽見他的回答,不像往常一樣,總是揶揄我是笨蛋或傻瓜。這次他說,好,邊說著邊伸手將我抱緊。
好。
霜絡和霜落從村郊的雷本湖回來時,身後跟著的竟然是一支小型軍隊,旌旗上繡著卡沃斯的國徽。
語言不通的引生使一見到我,才總算露出了鬆了口氣的表情。霜落三步併作兩步地跑過來,扮了個鬼臉說:「嚇死我了,要不是因為那個叫熙莫的女孩在,我看他們大概會把我跟霜絡當成罪魁禍首逮捕。真是好險!」
「看來跟葛瓦特的戰爭總算告捷了。」這隻隊伍儀容整齊,不像是剛結束作戰,應該是中央派至各處協助重建的人力。稍作分析後,我心裡也輕鬆不少,便問霜落:「雷本湖的處置一切都順利吧?」
「開玩笑!這口湖比起王室之湖可是小多了,一切都在掌握之中。」
「多謝了。」我拍拍他的肩。
他似乎對這樣的碰觸感到有些不適,但神色旋即恢復無異。我想起當初在洛洛亞城的育兒院裡,他提起要幫我驗算命格的事,曾跟我宣告「引生使平等對待一切生命」,讓我感到極度溫暖。過了那麼長的時間,在世界的另一端重逢,沒想到這樣的溫度依舊沒有改變。我忍不住又說了一次:「謝謝。」
他這次搓著手臂喊著「做什麼做什麼?啊啊肉麻死了」,轉身欲走,看似想回去找霜絡,卻不小心跟剛從屋裡走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。糟糕!我的心臟猛地一跳,想也沒想,就伸手把步履還沒踩穩的阿萊娜拉來身邊。
「抱歉抱歉,我沒注意到妳。」霜落急忙回頭來道歉,抬頭一看見我,表情顯得有些僵硬。「是怎樣啦?剛才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,現在又凶神惡煞的⋯⋯」
「我有嗎?」我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,目光越過他肩膀,落在來人身上。「佟?妳怎麼臉色看起來不太好,軍方帶來什麼消息嗎?」
「記得特羅兒嗎?昨晚附在我身上的幽靈。」
「當然。呃,這個厭惡的神情⋯⋯妳好像真的不太喜歡他喔?」
佟似是在想像特羅兒用自己的臉笑得陽光燦爛的模樣,臉上的陰影更深了。「這是另一檔事。總之他不是領受王命,正在各處招撫幽靈嗎?指揮官剛才說,王城現在組織成了一支幽靈軍團,正整裝待發。」
我皺起眉頭。「新王應允要還給幽靈真正的人生。怎麼會是軍團?」
有軍團,不就代表有征服的目標嗎?才平定內亂、結束外患,正應該是讓國家休養生息的時候,晨他們到底想做什麼?這又跟讓幽靈回返虛無有什麼關係?
「他們的目的地似乎是東北海域⋯⋯」
「什麼?」
脫口喊出這句話的不是我,而是一旁的霜落。我和佟都訝異地看向他。接收到我們的視線,他先是長嘆了口氣,接著用眼神示意霜絡過來。
「還沒告訴妳吧?我們之所以出現在真實之淵的原因。」他說,從霜絡遞過來的行囊裡翻出了一本看起來頗有年代的書冊。「是為了調查這個。」
我接過那本冊子。書頁摸起來非常有年代感,指尖才剛觸碰,就感到一股無來由的熟悉。果不其然,一翻開第一頁,看見那抄寫的字跡,我就確定了。這本書——和我從家裡帶出來的那本手抄史書,是出自同一人之手。只是現在手上這本,紀錄的文字怪誕扭曲,喚醒了我腦海裡的記憶。
是古語的書寫體系。
「妳也看到了,這是古文字。」霜絡開口補充。「我們那時從洛洛亞執行完引生任務,回到首都繳交雷本湖的報告,意外從朋友那裡得到這本書。受他們所託,我們決定前往納西里西索群島,為的就是弄清楚上面究竟記載了什麼。」
她的這一席話,當中有太多能夠推敲的資訊,比方說他們的朋友是誰,為什麼會有這本寫滿古文字的書?還有他們棄引生使的職責不顧,出現在真實之淵,當中必定牽扯了更多事件。甚至有可能,他們跟我一樣也處於被辛鐸政府通緝的狀態。
我闔上書本,感到一陣頭暈目眩。口袋裡摺疊整齊的那張陣法圖,像是在發著燙,連同我的記憶一起灼燒起來。
下一步是什麼,很明顯了。
「也就是說,你們的目標也是納西里西索群島,對吧?」我將書冊交還給霜落,輪流看進他們倆的眼睛。「要不要跟我一起上路?」
他們互相交換了眼神,幾乎沒有多加猶豫便答應了。
「安,在離開以前——」
剛才還和孩子們待在一塊的桐,不知何時出現在佟身邊,一手拎著自己的琴,另一手拎著佟的,對我綻出開朗的笑顏。「是不是該聽我們演奏一曲呢?」
我眨眨眼,並沒有立即意會過來。
「我和佟要留下來,」她含笑補充。「這裡還需要我們。」
我張口欲言,但最終沒有發出聲音,只是看著她們,點了點頭。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這對特色鮮明的流浪樂師,不再在人群面前堅持同聲同調地說話了呢?聽著這些日子以來,再熟悉不過的樂音與歌聲,我突然恍惚地思索起這個問題。人是為了什麼而選擇留下,又為了什麼才選擇離開?
彷彿察覺了我的情緒,阿萊娜輕輕牽住我的手。
「我留下來。」
我看向她,感覺喉頭乾澀得幾乎要迸裂。
「留在妳身邊。」她又說,少見地露出了淘氣的笑容:「不好嗎?」
我有些氣惱地加深握住她手的力道,隨即和她一起笑了出來。
這個問題,留待之後再煩惱吧。
或許是因為她將部分的靈魂留在了淵底,在我們降落以前,她早已沒有了生命跡象。那把她用以守護帕拉迪村的武器,圓滿達成了最後一項任務,帶著部分的她,從此長眠於那口靜謐的生命之湖邊。守靈人會將它拾起嗎?會妥善保存她曾活過的證明嗎?或者這其實是個多餘的問題。或者根本不需要它來證明,因為九雷已經回歸了虛無,和九鐳再度合而為一,互相作為彼此的證明而存在。
因對方而死,因對方而生;輪迴往返,合一、分離,復又合一。天道法則即是如此,有什麼好質疑的呢?
埋葬他們時,我專心一意掘著乾裂的土壤,聽桐和佟低聲輕吟古老的離別之曲。在午後日輪的斜照之下,我一遍遍鏟進堅硬而貧瘠的土地,縱使揮汗如雨,卻一點也不想讓元素或靈素代勞,彷彿唯有這麼做,才能夠真正與他們道別。
手臂的肌肉傳來陣陣酸楚,握著鏟柄的手震得麻癢,從某一刻起,變得近乎毫無知覺。在這之前,我從未親手埋葬過誰,因為依據洛洛亞的習俗,任何失去生命的肉體的最終去處,是高溫炙燒的烈焰。白骨研磨成粉,吹散在海風裡,輕輕貼近海面,最終融進波光粼粼的月色。垂掛在胸前的小瓶,隨著我反覆而枯燥的動作搖擺,偶爾輕輕撞擊衣襟,悄聲安撫似地。
當作紀念,他說。
那時他獨自蹲在牆角,低著頭,神秘兮兮地不知道在做些什麼。育兒院西側那堵牆,高大得不可思議,我必須奮力仰頭才看得見牆頂。他就蹲在這面牆的一隅,顯得如此嬌小,卻又奇異地令人感覺強大,一如從牆另一側緩慢爬升的耀眼光芒。
我咚咚咚地奔過去,在他身旁蹲了下來。他正拿著不曉得哪來的一把小鏟子,仔仔細細地挖著土,頭也沒抬地說,小心別踩到了。我一聽,有些驚慌地抬起腳來檢查鞋底,上頭一如往常只有我貪玩留下的泥濘。正想發問,就看見腳邊躺著的一隻幼鳥,羽毛才剛長全的樣子,卻已然失去色澤。
牠怎麼了?我茫然問。怎麼一動也不動?
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,而是繼續認真地掘土。過了半晌他才說,找到的時候,就只有這一半而已,不知道是誰惡作劇,把牠們分了開來。
分開⋯⋯跟另一半分開,就會變成這樣嗎?
會死掉的,他簡潔明瞭地回,放下鏟子,溫柔拾起幼鳥僵硬的身軀。
不對,我那時心裡想,她就還活著,沒有另一半也活著,雖然⋯⋯她最後還是決定死去。我小小的腦袋裡轉著這些困惑,卻沒有將這個秘密說出口。
牠的尾巴好長,好漂亮,我輕聲讚嘆,忍不住伸手去摸。為什麼要埋起來?
他沒有回應我,只是把幼鳥的屍體放進挖出來的小洞,接著開始填土。用火燒的話⋯⋯在牠的美麗長尾完全被掩埋後,他才慢悠悠地說,用火燒的話,不久以後就會忘記了。我不想那麼快忘記牠,所以把牠埋在這裡,當作紀念。
我也動手幫忙埋葬了這隻幼鳥,因為牠真的非常小,所以並沒有花上我們太多時間。我在小小隆起的土堆上,插了一小截上回郊遊時撿拾的松露木枝,上頭還留有那股獨特的香氣,我想這一定能引領牠在虛無裡找到另一半。
那個時候,我清楚感受到他心緒的異樣波動。我實在弄不懂那樣的情緒,於是上前摟住他,對著他的耳朵說:我們不會分開的,我們會一直在一起。
雖然微弱,但是我清楚聽見他的回答,不像往常一樣,總是揶揄我是笨蛋或傻瓜。這次他說,好,邊說著邊伸手將我抱緊。
好。
霜絡和霜落從村郊的雷本湖回來時,身後跟著的竟然是一支小型軍隊,旌旗上繡著卡沃斯的國徽。
語言不通的引生使一見到我,才總算露出了鬆了口氣的表情。霜落三步併作兩步地跑過來,扮了個鬼臉說:「嚇死我了,要不是因為那個叫熙莫的女孩在,我看他們大概會把我跟霜絡當成罪魁禍首逮捕。真是好險!」
「看來跟葛瓦特的戰爭總算告捷了。」這隻隊伍儀容整齊,不像是剛結束作戰,應該是中央派至各處協助重建的人力。稍作分析後,我心裡也輕鬆不少,便問霜落:「雷本湖的處置一切都順利吧?」
「開玩笑!這口湖比起王室之湖可是小多了,一切都在掌握之中。」
「多謝了。」我拍拍他的肩。
他似乎對這樣的碰觸感到有些不適,但神色旋即恢復無異。我想起當初在洛洛亞城的育兒院裡,他提起要幫我驗算命格的事,曾跟我宣告「引生使平等對待一切生命」,讓我感到極度溫暖。過了那麼長的時間,在世界的另一端重逢,沒想到這樣的溫度依舊沒有改變。我忍不住又說了一次:「謝謝。」
他這次搓著手臂喊著「做什麼做什麼?啊啊肉麻死了」,轉身欲走,看似想回去找霜絡,卻不小心跟剛從屋裡走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。糟糕!我的心臟猛地一跳,想也沒想,就伸手把步履還沒踩穩的阿萊娜拉來身邊。
「抱歉抱歉,我沒注意到妳。」霜落急忙回頭來道歉,抬頭一看見我,表情顯得有些僵硬。「是怎樣啦?剛才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,現在又凶神惡煞的⋯⋯」
「我有嗎?」我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,目光越過他肩膀,落在來人身上。「佟?妳怎麼臉色看起來不太好,軍方帶來什麼消息嗎?」
「記得特羅兒嗎?昨晚附在我身上的幽靈。」
「當然。呃,這個厭惡的神情⋯⋯妳好像真的不太喜歡他喔?」
佟似是在想像特羅兒用自己的臉笑得陽光燦爛的模樣,臉上的陰影更深了。「這是另一檔事。總之他不是領受王命,正在各處招撫幽靈嗎?指揮官剛才說,王城現在組織成了一支幽靈軍團,正整裝待發。」
我皺起眉頭。「新王應允要還給幽靈真正的人生。怎麼會是軍團?」
有軍團,不就代表有征服的目標嗎?才平定內亂、結束外患,正應該是讓國家休養生息的時候,晨他們到底想做什麼?這又跟讓幽靈回返虛無有什麼關係?
「他們的目的地似乎是東北海域⋯⋯」
「什麼?」
脫口喊出這句話的不是我,而是一旁的霜落。我和佟都訝異地看向他。接收到我們的視線,他先是長嘆了口氣,接著用眼神示意霜絡過來。
「還沒告訴妳吧?我們之所以出現在真實之淵的原因。」他說,從霜絡遞過來的行囊裡翻出了一本看起來頗有年代的書冊。「是為了調查這個。」
我接過那本冊子。書頁摸起來非常有年代感,指尖才剛觸碰,就感到一股無來由的熟悉。果不其然,一翻開第一頁,看見那抄寫的字跡,我就確定了。這本書——和我從家裡帶出來的那本手抄史書,是出自同一人之手。只是現在手上這本,紀錄的文字怪誕扭曲,喚醒了我腦海裡的記憶。
是古語的書寫體系。
「妳也看到了,這是古文字。」霜絡開口補充。「我們那時從洛洛亞執行完引生任務,回到首都繳交雷本湖的報告,意外從朋友那裡得到這本書。受他們所託,我們決定前往納西里西索群島,為的就是弄清楚上面究竟記載了什麼。」
她的這一席話,當中有太多能夠推敲的資訊,比方說他們的朋友是誰,為什麼會有這本寫滿古文字的書?還有他們棄引生使的職責不顧,出現在真實之淵,當中必定牽扯了更多事件。甚至有可能,他們跟我一樣也處於被辛鐸政府通緝的狀態。
我闔上書本,感到一陣頭暈目眩。口袋裡摺疊整齊的那張陣法圖,像是在發著燙,連同我的記憶一起灼燒起來。
下一步是什麼,很明顯了。
「也就是說,你們的目標也是納西里西索群島,對吧?」我將書冊交還給霜落,輪流看進他們倆的眼睛。「要不要跟我一起上路?」
他們互相交換了眼神,幾乎沒有多加猶豫便答應了。
「安,在離開以前——」
剛才還和孩子們待在一塊的桐,不知何時出現在佟身邊,一手拎著自己的琴,另一手拎著佟的,對我綻出開朗的笑顏。「是不是該聽我們演奏一曲呢?」
我眨眨眼,並沒有立即意會過來。
「我和佟要留下來,」她含笑補充。「這裡還需要我們。」
我張口欲言,但最終沒有發出聲音,只是看著她們,點了點頭。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這對特色鮮明的流浪樂師,不再在人群面前堅持同聲同調地說話了呢?聽著這些日子以來,再熟悉不過的樂音與歌聲,我突然恍惚地思索起這個問題。人是為了什麼而選擇留下,又為了什麼才選擇離開?
彷彿察覺了我的情緒,阿萊娜輕輕牽住我的手。
「我留下來。」
我看向她,感覺喉頭乾澀得幾乎要迸裂。
「留在妳身邊。」她又說,少見地露出了淘氣的笑容:「不好嗎?」
我有些氣惱地加深握住她手的力道,隨即和她一起笑了出來。
這個問題,留待之後再煩惱吧。